碧落黄泉复相见（二）
鬼界的巡逻队巡逻次数越来越多了，还好最近新来了一批鬼，巡逻队有了后备军，不然要防住日日计划逃跑的沈某人，真的力不从心。
而大大增加了巡逻队的工作量的某人正被一名鬼将押着，踏上小奈何桥。
桥下流水汩汩，沈清秋看向身边那戴着狰狞鬼面的鬼将，问道：“新来的？”
那鬼看了他一眼，道：“前辈教我，少和你聊天，尽量无视你，你惯会添乱。”
沈清秋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，偏过头去，看着小奈何桥边那间竹舍，与清静峰上那间别无二致，只是少了一个等他回来的人。
洛冰河大概要疯了。
千百次招魂，每一次沈清秋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呼唤，听到他的哭泣：时而撕心裂肺，时而绝望悲泣。就连午夜入眠，他也仿佛能听见洛冰河在他耳边低语哭诉，字字如刀刻骨，句句划在沈清秋心间。
可是他回不去。
沈清秋道：“既是新来的，我有一事想问问你。你可曾听说过，洛冰河？”
鬼将脚步一滞。
“我为他所杀。”
沈清秋睁大了眼。
我艹，不会吧，一上来就遇仇家？！
那名鬼将明明已经死了，谈到洛冰河时还是下意识吸了口气。道：“我原本只是一名普通天一观的修士，那天他来索要我观秘宝问冥盘，我和一众师兄弟挡在门口，都被他杀了。”
沈清秋不由得握紧了折扇，道：“他……可还做出什么过分之事？”
鬼将摇摇头：“整个修真界都知道，他想救回他师尊，为此不惜一切。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头，但这是他自他师尊死后第一次杀人。之前他一直很好，每次观主说起他都说他很正常。或许，他真的忍不住了。”
沈清秋抬起头，鬼界的天一向一片血红。他道：“就送我到这里吧。今天我不逃了。”
说罢他兀自向前，衣摆被风吹起，猎猎作响。
小奈何桥下流水依旧汩汩，有人脚步轻缓，他往彼岸走去，桥面之上落下泪两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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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不爱人间，有人偏偏执守。
有人迷失万家灯火，有人自赴万丈深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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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外传来两声响，沈清秋一边切着菜一边顾看着大锅里的水，头也不回道：“请进。”
“吱嘎”一声，门被推开，一名鹤发童颜的女子，身着大红翟衣，手端一碗汤迈了进来，她看着白气滚滚的大锅，皱眉道：“分明早死了，还过得像个人一样。”
沈清秋把菜下锅，道：“我本来就是人呐婆婆。”
孟婆把汤放在桌子上，打量了一下整整齐齐的厨房，满意道：“倒是长进了。”
起初沈清秋刚入黄泉，只是想给自己做碗面，就把厨房弄得几乎要烧起来，方才知道这一日三餐并不容易，洛冰河一人能把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，委实劳心劳力，他却总是显得从容。
于是沈清秋笑了笑，道：“比起我徒弟，还差得远。”
孟婆人往门口一靠，道：“你倒还念着他。”
沈清秋搅动了一下锅铲，道：“那是自然。”
孟婆道：“没准人家早忘了你，你却心心念念。”
沈清秋道：“世上所有人都可能忘了我，唯独他不会。”
孟婆嗤了一声，道：“红尘人世果真如此让你们留恋，我也不知该说你们可笑还是可悲。长长久久忘不了某人某事，得不到也靠不近，徒有一腔痴念，不觉难过？”
沈清秋半晌无语，乳白色的蒸汽氤氲开来，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。沉默片刻，他道：“若不是这样，哪称得上人间？”
他把锅盖闷上，看向孟婆，道：“婆婆，奈何桥我过不了，可是小奈何桥我也趟过了千百次了。你总说桥下是滔滔忘川水，身后是滚滚红尘间，每过一次桥，就会忘掉一点凡俗事。但我走了这么多遭，一样把某人记得很清晰，何况是在人世间踽踽独行的他。”
“比起忘不了的折磨，我更怕忘记那个人他会难过。”
孟婆摇摇头，不置可否，只开口道：“汤我给你端来了，你自己看着办。”
沈清秋眨了眨眼，笑道：“我不会喝的。”
孟婆不理他，自顾自在桌子上拿了个梨子，啃了一口，点了点头，道：“甜。”
然后她就潇潇洒洒地转身，一边啃着梨子一边迈出竹门，似鹤羽般的白发随红衣一起摆动，道：“不和你说什么了，黄泉最近游魂可多了，忙不过来，懒得照料你。”
沈清秋也不介意，笑着摇摇头，然后掀开锅盖，稍稍尝了尝，偏头想，若是洛冰河，在这碗汤里，估计他还会加一点姜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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